落花主人张未定

朱砂晶（未完）

*非史实注意

*g向注意

话说邓世昌投海之后，只觉得周身被半温的海水包裹，闭上眼，大口大口的吸入肺中。忽然感到腰间被人环住，用力向海面上拉去，等他反应过来时，自己已经在一条救生艇内，睁眼仔细端详，艇内的人清一色是日军装扮，而太阳则在自己的身旁狂吠。邓世昌见状还想再次蹈海自尽，然而他究竟拼不过一名名力大如牛的水手，他们很快将邓世昌按倒在艇上，将其五花大绑起来。不一会，小艇到了一条船的旁边，邓世昌不认得这条船的名字，但从涂装来着她一定是联合舰队的一员。邓世昌眼见自己和太阳被赶上船，旋即眼睛便被蒙上，只得随着带领他的人走，犬吠声渐远了。走了多时，终于停了下来，解开蒙眼的布条，原来自己身处一间贮藏室中，室内狭小而阴暗，唯有监狱一样的小铁栏窗透着几分受舷窗猥亵而不洁的阳光，照得邓世昌方才习惯黑暗的眼睛难以睁开。这时来了几个人，七手八脚地将他绑在了贮藏室的一把冰凉的椅子上，有一名日本军官模样的人手提着灯，带了一名水手进来。那水手虽是日本装扮，但并没有戴水手的帽子，于是邓世昌见他头颅前半是蟹壳青的发茬，后半则是一条乱蓬蓬的大辫子，上面隐约系着一枚朱砂晶，他抬眼见了邓世昌，立刻又将头低下去。邓世昌向他啐了一口，他默然无声。那军官问问题，那水手便翻译，只听他用地道的广府片道：

“你可是清国北洋水师中军中营副将邓世昌？”

邓世昌回答是，于是有了后面一连串的问。开始竟像在嘘寒问暖，问他在北洋水师过得如何，问他想不想家，眼见他们这幅假惺惺的作态，邓世昌简直恶心的想吐，但又止不住地流泪。再往后问，便将狐狸尾巴露了出来。邓世昌仍旧闭口不言。那军官见他如此，便许他日后为官，邓世昌这时破口大骂起来，那翻译顿住了，那军官显然对他的这个反应很不满，拿起鞭子狠狠的抽打了他几下，那翻译吃了痛，好生难受，只得硬着头皮一句句翻译给那军官听。那军官听罢便想发作，然而他深知自己要冷静，没奈何只得将方才涌上来的脾气强压下去，但邓世昌不论如何就是不配合，上下两排银牙仿佛一道铁壁，绝不露出一点口风。那军官终于招架不住，吩咐旁人给邓世昌施刑。那名中国水手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来，日本军官才不管邓世昌究竟有没有明白，叽里咕噜的说了不知什么话，两旁的日本水手立即将邓世昌的手从椅子上扯下来，他还没有反应过来，一根纤细而坚挺的竹签便已经没入他右手的食指中，这使他顿时使他失声痛叫起来。那军官再问时，邓世昌意识到了自己方才失态，恨日军如此羞辱自己，竟用此女人专用的刑罚，这是将自己当成了什么！于是忍痛不言。因此那军官下令复施此刑。又一根竹签没入，邓世昌顿时睁大了双眼，眦角将要开裂，眼球上细小的血管此时充满了鲜血，上下牙几乎要将彼此咬个粉碎，硬生生没有发出一点呻吟，只有牙齿摩擦的咯咯声，一副既狰狞又悲壮的样子。邓世昌一次不说，便在一根指头上插上一根竹签，插得他十根手指无一幸免，中间痛昏了几次，都被冷水浇醒。然而就算如此，邓世昌也没有被问出一句有用的话，那军官只得将竹签取出，一注注鲜血顿时迸溅出来，在他的白的发亮的手套上留下殷红的纹饰，邓世昌头一歪，晕倒在椅子上，那些日本水手趁此时机将邓世昌的手腕再绑回椅子上，那军官安排那中国水手进去看管着他，然后将门锁上，带着那些日本水手一道远去了。

周遭渐渐全部安静下来，邓世昌也渐渐苏醒了。他张望四周，确认房间里只有自己和那名中国水手，便问起那水手的出身。邓世昌不认得那水手，而那水手在丰岛海战前的大阅中见过邓世昌，知道眼前人是致远快船的管带，支支吾吾不回答。邓世昌见他不答，也不再问。然而那人许久后鼓足毕生勇气答道自己是广东人氏，十八岁参加广东水师，在广乙舰上做水手，只恨广乙舰搁浅在十八家岛，船主林国祥下令焚舰，自己从此没了去处，在海上被日军抓住，掠到这船来做这个翻译。

广乙，广乙，邓世昌的思绪短暂的飘回学堂时期，眼前仿佛见到尚且青涩的林国祥，他一向很憨厚，憨厚得讨人喜欢，想到这里，邓世昌的脸微微一红，像薄薄地涂了层胭脂，眼睛一转，避开那水手去往别处。那水手见邓世昌发呆，不知因何缘故，遂用手在他的面前晃了一晃。邓世昌登时回过神，这才发现自己在那水手面前仪态失尽，忙将眼珠回转，做了副严肃的样子。

“那既然没有出路，你为什么焚舰后不去寻死？”邓世昌恼羞成怒，不顾疼痛攥紧了双拳，瞪圆了双眼，眼光好像两把匕首。

“大人！”那水手恐慌起来，仿佛眼前的不是名清国战俘，而还是那位中军中营副将，许久，他回过神，低声道，“……我想活着。”这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含着泪，像个丢了心爱头花的小姑娘。是阿，活着就有机会，他应该有自己的挂念，父母，妻子，他们等着他凯旋，等着他回家团聚。邓世昌想到自己的家人，想到那二百四十六名军士，想到……刘郎。他在定远船头起火时生死未卜，不妨自己也抱着他还没有阵亡的假想苟且偷生，是……就是这样了，邓世昌闭着眼流泪，想。